我欲乘风归
第五章
兄无心招致暑病
弟有志悬壶济世
卫潜就坐在那树上，繁茂的树枝挡住他的身影，也挡住他那道灼人的视线。那小孩儿又傻又软蛋一个，可又像身上有磁力一样将卫潜的眼睛吸引到他身上。“怕不是我俩前世有什么孽缘未清？”卫潜胡乱猜着。
卫潜本就清心寡欲惯了，如今却鬼迷心窍的放纵了一下自己，不由自主的从树上跳下来，再爬到房顶，只为走近看那孩子一眼。就像被勾圌魂一般，当他走近了之后，一回神，他的小手就已经挂人脸上了。
卫潜顿时觉得有点害臊，小圌脸红了。
可幸亏他这一摸，才发现这孩子脸有点儿烫。“糟了！”卫潜心中顿时慌了起来。大热天儿的，把人放在太阳底下晒着，不中暑才怪呢。他顿时懊恼起来，赶忙去伸手抱起小孩儿，飞快地爬下来楼顶。
他抱着小孩儿的手臂一直颤抖，奔跑的时候两眼发黑。仿佛身体在白日下跑着，而心智却逐渐跑向黑暗。他麻木地跑着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，他不允许他的小孩儿出事！他的心本就如一团乱麻，以至于他突然生出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想法还不自知。
把孩子抱进屋内，卫潜赶忙把毛巾洇湿给那小孩擦身子。他小心翼翼的隔着一层布触摸小孩儿的身体，小孩儿白白净净的，肤洁似白玉，脸红似胭脂。卫潜觉得这小孩被保护的很好，不像自己满身伤痕的，心中竟然有些嫉妒。
过了一会儿，大夫便赶了过来。因为心中有愧，卫潜便主动为孩子煎药煮水。所以他并不知道，心疼幼儿的卫大帅竟然也赶回了家看望卫渡。药煎好了，卫潜就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，他脚下生风，药却被他端得稳稳地。
可他刚要进屋便听见屋内传来卫大帅的声音，自己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？一想到这里卫潜心头便涌上了一种无名之火，与嫉妒搅和在一起，压过了内心对小孩儿的疼爱。他停在门后偷听屋内的对话，此时他虽面无表情却将脸绷得紧紧的，上牙和下牙像和对方过不去一样紧紧咬在一起，他无法抑制心里的怒火，身体就小幅度地发抖，活像一位凶神。
只听屋里头卫帅道:“你那个混账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，我让他好好照顾你。结果他倒好，都给你整病了！他是怎么做大哥的！”闻听此言，卫潜面色又沉了几分，目如阴鸷。
“爹爹为什么大哥比我大就得照顾我呀。爹爹，其实我不用照顾的，大哥天天这么忙，我不用大哥照顾我，我自己能行的。再说了爹，哥哥他还请我吃饭，还陪我玩儿呢，他还给我煎药呢！爹爹你别把我大哥弄得那么累了，别因为他比我大就把他弄得可难受了好不好？有一次我看他对我笑，可我却觉得他可难受了。”卫潜听到小奶音，心中一惊，他平时对待这小子时都习惯性地将情感隐藏地好好的，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敏感！竟然发现了，那他……也应该发现自己讨厌他了吧。可他……却为什么对父亲说出给自己求情的话呢？卫潜之前在脑海里安排的和那小子冷战的剧情现在完全被反转了。
“你大哥，他，唉……他是卫家的长子，卫家世代为将，他将来自然要继承家业。他若依连你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军队呢？你不必为他求情了。”
卫渡咦了一声，卫潜在门后都可以想象出他歪个脖瞪个眼儿的情景了，情不自禁地无声笑了一下。卫渡问道:“爹爹，那大哥长大以后也要和你一样，像娘说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吗？”
“对呀。不过你哥生来就有将帅勇武之性，他也从小吃的一肚子墨水头脑灵光。长大以后肯定比你爹强，你看爹现在不也没事儿吗？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有危险。”
可卫渡还是不放心，他带着哭腔说：“爹，我不想让哥哥做将军，你不要让他有危险好不好？哥哥陪我玩，哥哥对我笑，笑起来还可好看了！虽然他不常笑，但你也不要让他出生入死好不好……"
卫潜早在听到前几句的时候怒火就已经烟消云散了。他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在地上，在听到卫渡的哭泣之后，他缓慢地蹲在地上，单手撑头，直接从浅笑改成傻笑了。这让他想起了前几天也是这样。那家伙在哭，他在大笑，两人简直像组团唱二人转的似的。只不过现在情况变了，他想，“我再也不会欺负这小家伙了！我要对他好点，我要变了法儿地讨他欢心。”
“哎呦，我的小卫渡哇，你咋这么懂事儿呢，可真招人疼，以后爹可不忍心把你放出去飞了。”但说显然是被他这一哭给哭怕了，赶紧转变话题问:“那你不让哥哥当军官，那你让他干什么呀？”
屋内没有再传出声音，门口民圌工蹲的卫潜想，这小孩儿现在一定是在仰脸望天想着这事呢，可就以自己对他的了解，这小孩想必啥也想不出来。
大帅一看他想不出来，又要被自己给蠢哭了。之后便再问一句：“我们可以先不说哥哥要做什么。那小卫渡想长大以后做什么呢？”
大帅本以为小孩会一直保持着朝天借答案的姿势好长时间，没想到卫渡将答案脱口而出：“我想当大夫，爹爹你说当大夫好不好？刚才我刚才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可难受了，结果大夫一来我就不头疼啦！”听到这，卫大帅直乐，准备夸奖他这悬壶济世的大志向，可他听到这小孩想当大夫的真正原因，却没有再笑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了，就像有人用一颗真心把他心中的阴霾擦干净了一样。他听见卫渡接着说:“这样，我就可以治好生病的爹爹和哥哥了。这样我就再也不怕你们有危险了！娘说，军人是保家卫国的，因为你们心中是热爱国家的。那我也可喜欢你们啦！我也想保护我的爸爸，因为爸爸对我可好了！我也想保护哥哥，因为我觉得他可酷可帅了，所以我喜欢他！”他举起手臂，说得那么开心:“爸爸你们就放心去吧！”听到这句话卫潜没忍住，红着眼眶噗嗤乐出声了。他用心侧耳倾听那小孩的话，整个人扭成个长颈鹿。“你们放心去打仗，我在家的等你们回来，给你们疗伤！”卫渡显然深受武侠小说影响，盘腿做了一个运功疗伤的姿势，一时间代入感极强，连吼哈都自己配了音。
卫渡说着豪言壮志，丝毫没有看见，卫家最厉害的两个男人，听了他的一些话都感慨颇深，十分感动。卫大帅感动一笑，而卫潜则眼眶发红，毕竟这是卫潜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有了喜欢他的同辈人。而且这小孩真真切切的告白，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，他就一直一直蹲在这里，直到卫大帅从房间中走出来，斜眼看了他一眼，他也没注意到。
他也觉得自己快被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给牵着鼻子走了。从今喜怒哀乐，全在这一人身上了。
没人知道蹲在地上的一小团卫潜到底想了些什么，只是自打那是以后，卫潜却只对一人倾尽真心。在以后的岁月里，卫渡温柔地笑着问他：“哥，你说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上我的啊。”卫潜拨弄卫渡的头发笑道:“我那时候还小呢，你当时那么可爱我都没想过走进去亲你一顿，只是一直蹲着，只不过那时候我就想……”卫渡没说完，他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时复杂却又纯真的情感，呆楞了一瞬间后，给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和将人尽收眼底的深情目光作为答案。
这个表情，同样出现在年少时那个炎热的下午。少年暗中发誓，父亲给他铺的路，他不会在再反抗。只不过，他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人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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